神秘祭典中的传承与仪式，《古剑奇谭》背景小说【断章·光阴】

【断章·光阴】

（一）

火焰燃起，六名祭司围绕着火堆高歌起舞，白色长袍在火光中映照出赤红。他们所唱的祭歌已传承数百年，随着火焰的升腾，歌声也越来越高昂，宛如一支直射云霄的箭。

站在火堆旁的老人满头白发，身穿长袍，左手青筋毕露，紧握一根缠绕珠玉饰物的神杖，杖头刻着獠牙毕露的兽头，这是他作为主祭的象征。他右手洒下最后一把祭香，乌金色的火舌猛地窜起，飞舞而上，如同一只展翅欲飞的巨鹰。

“时机到了。”

他低声说道，低头看着跪在他脚下的人。

火光下的这个人，显得如同一缕淡淡的阴影，灰白的长发在背后扎成一束，垂至腰际，乍看之下像个临近暮年的老人。然而，当他抬头看向主祭时，可以发现他眼角没有皱纹，脸颊肌肤仍然紧致，实际上只是一个刚刚过了少年时期的青年。他离火堆很近，热浪几乎能烤焦他的发尾，但他的脸色呈现出一丝带着恐惧的青色，如同生铁般毫无表情。

老人犹豫了一下，似乎想叹气，却忍住了。他将手放在年轻人的头顶，眼中流露出怜悯的神情。

“师旷，如果神龙真的能显灵降雨，回到族中后，我一定会让浮水族的族人世世代代祭祀你的灵魂，绝不食言，你不要害怕。”

师旷悄悄收拢撑在地上的双手，握紧一把积雪，用寒意来压抑内心的情绪，挺直肩背以示抵抗。

“过了轮回井，就成了陌生人，”他瑟缩了一下，“恳请纯泽大人替我照顾父亲，我未能享受的寿命，让他替我度过。”

纯泽微微一怔，师旷的语气中没有他所担心的怨恨，也没有执着与不舍，只有纯粹的哀求。

“好，”他用力顿了顿神杖，“我代表整个族群答应你，绝不食言。”

师旷的眼中闪过光彩，眉头舒展，仿佛白描的画作突然增添了色彩，他缓缓说道：

“我再没有什么留恋了，纯泽大人，请召唤神龙吧。”

纯泽抖了抖袖子，一卷卷轴落到手中，两个祭司跑上来，各自抓住一端，迅速在纯泽面前展开。尺宽丈长的生绢上，布满难以解读的文字，纵横交错，那鲜红的竟都是血。

又有一人捧来一盆装满清水的青铜盆，水是特地从浮水地的山间泉水带来的，传说可以洗净污垢，使人心清。纯泽将手洗净，再次握起神杖，最后看了一眼师旷。

“纯泽大人，我还有一事相求。”

纯泽收回目光，背对他说：“可以。”

“请赐给我一条布带，”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悲切而急促，和所有经历大难的人一样恐惧，断断续续仿佛在拼命喘息，但他努力让自己说出的话显得镇定，“好让我蒙上眼睛……神龙到来的时候，不至于因恐惧而乱了心神。”

六位祭司互相对视了一下，根据浮水的习俗，他们知道轮回就像紧密相连的链环，此生去世时的状态会影响来世的模样。因此，每个家庭都会在家人去世前为其精心打扮，即便缺少肢体，也会用松木制成的假肢修饰，以期望新生时健康无恙。按照师旷的要求，无疑是愿意在转世后依然成为一个盲人。

纯泽考虑了一会儿，最终示意了一下，随即有人捧来一条红色的窄布带，原本是用于捆绑焚木的。

一个人在师旷面前蹲下，用红布遮住了他的视线。

师旷只觉得眼前一黑，狂烈的祭火，雷云笼罩的不周山，纷飞的雪片即将染上他的鲜血，一切令他恐惧的事物都被这黑暗抹去，他松了一口气。

在他后脑勺系结的那只手，忽然轻声说道：

“遮住也好，师旷，下辈子宁愿看不见，也不想再拥有这样的眼睛。”

这声音中带着哽咽，他是纯泽最年轻的弟子，尽管年纪相仿，平日里两人并不怎么和睦，而此刻不知为何，心中生出一股歉意。

师旷听罢，轻轻点了点头，回应道：

“好。”

纯泽望着他们，又叹了一口气，说：“涿光，把绳子解开……师旷，祝你一路顺风。”

涿光赶紧弯下腰，解开绑在师旷手脚上的麻绳。一路来到不周山，纯泽担心他会不愿意成为祭品而逃跑，特意在他双脚之间的绳索上只留了半尺的长度，走得稍快就会摔倒。

脚踝和手腕上的粗大绳结几乎被冻得僵硬，难以解开。涿光的手指因颤抖而感受到师旷肌肤上传来的寒冷，心中也不由得一阵冰凉。费了好大劲才将两条绳索解开，涿光把它们甩到远处，正要说话，纯泽却淡然道：“事情已准备妥当，涿光，回到你的位置去，祭礼就要开始了。”

刚才眼中残留的暖意已全然消失，纯泽正了正描金的高冠，重新整理好衣襟。只有他身穿一袭朱红长衣，衣摆被雪水打湿，呈现出如同干涸血迹般的暗红色，正好与此刻的情景相得益彰。

祭歌再次响起，这次声音不再高亢，仿佛是之前曲调被长空的回音反射一般，低沉起伏，曲折变化，久久回荡在空中，像细雨般渗透进不远处耸立的不周山。

师旷缓缓弯下腰，将额头贴在地面上，随即听到纯泽开始吟诵，声音如同敲响百座铜钟般宏亮，其余人的歌声瞬间被压制。他的声音本身仿佛充满了光与热，如同在初升的太阳下，其他星辰都显得黯淡无光。

他念的是卷上的祭文，师旷听得清清楚楚，每个字都敲击在耳边，心中默想，如果山中真有沉睡的神龙，一定会被这样的声音唤醒，如传说中的那样，龙有着长长的鬃毛和密集的鳞片，全身被金色的云光环绕，从天而降。只要它吃掉自己，就算是答应了纯泽的请求，保佑浮水部度过天下大旱的灾难。

此时纯泽的声音越来越快，最后几乎变成一声呐喊。师旷突然感到膝下的土地像是在回应般地震动起来，地底传来轰鸣，冻土开始翻起，他觉得仿佛伏在一头拱起背的巨兽之上，忍不住想抓住长鬃以保持平衡。但他只是徒然地抓散了积雪，大地仍在震动，似乎准备豁然裂开。在晕眩中，他听到短促的惊叫，随即是一声巨响，汹涌的热浪迎面扑来。他什么也看不见，猜想是那层层叠叠的焚木火堆坍塌下来，有人惨叫着从旁边跑过，师旷下意识地转头，透过蒙眼的布带，模糊的红光映入眼中，他不由得扯下布带，奋力站起，朝左方大喊：“雪、雪可以灭火。”并摸索着伸手，想要拉住那个可能着火的人。

师旷刚要迈出两步，突然肩膀被人按住，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，强行将他再度压倒在地。

“不要逃！”抓住他的人气喘吁吁地说，“不许逃，你贪生怕死！”

是纯泽。

他愤怒地大喊：“神龙即将降临，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！”

师旷感到有温热的水滴溅在手背上，不确定是汗水还是血，四周风声呼啸。

纯泽紧抓师旷的肩膀，火堆倒塌时喷出的火舌将他一半的须发燎成焦黑，众祭司因他一贯的威严而犹豫地聚拢过来，但其中一人已倒在地上，后背烧得如同木炭。

他们站立不稳，呆滞地顺着纯泽的目光望向西北的天空，突然齐刷刷地瞪大了眼睛。

那里的黑云剧烈翻滚，偶尔裂开的缝隙中透出耀眼的金红电光，光芒中映出前所未见的奇异影像，美丽无比，但在它的光辉下却显得黯淡如凹影。那影像稍纵即逝，迅速沉入云海，只听见疾雷随着它的出现和消失在四处奔腾。

而电光一旦闪现，刚才还像站在浪尖上的人们感到地面变得驯服而安静，波动逐渐平息。

纯泽十分高兴，无暇顾及师旷，弯腰捡起刚才掉落的神杖，伸臂一挥，神杖上的流苏已被烧断，碎裂的珠玉滚落在泥浆中。他奔向积聚的乌云下，放声高喊，依旧是那段祷文，声音逆风传向远方，但与雷声的威势相比，轻如夏日树枝间的蝉鸣。

纯泽天赋出众，身份尊贵，是族中顶尖的人物，然而此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渺小，这就是人与神龙灵力之间的差距，如同将夏蝉与烈日相比。他不由自主地跪伏在地，凛冽的北风吹起他腰间的白色长带，拉得笔直。

其他人也立刻趴伏在雪地上，浑身的汗水瞬间被风吹成冰渣，紧紧贴在背上，寒意深入心底。他们没有一个人越过纯泽的位置，仿佛无形中藏在他的背影中，受到庇护。

他们不敢抬头，只听见年轻男子的声音从空中传来。

"微不足道的人类，竟敢在不周山如此放肆！"

“我们是浮水部的祭司，由于全国范围内的干旱，部落生存变得艰难。”纯泽的声音中带有激动的颤抖，他稍微抬起头，环顾四周，看到师旷缩着身体跪坐在不远处的岩壁下，便指着说道：“此物与众不同，特地献上作为祭品，祈求神龙为我们部族降下甘霖。”